沉榆回过神来时,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家中的卧室里。
“妈妈,您终于醒了。”
周度轻缓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。
“唔……”
沉榆揉着眼睛,像是还不适应卧室的灯光。
她被周度慢慢扶起身,空着脑袋,呆呆地靠在了床头边。
“是不是很晕?抱歉,妈妈。家庭医生刚给你打了一管营养针。”周度手里拿着水杯,轻轻放在了床头柜上。他抬起眼,道:“爸爸已经下葬了。您受了刺激,在床上整整躺了三天。”
他的眸子很黑,直勾勾盯着人时,让人有些发毛。
沉榆呆愣出神,她像是压根没有听懂他的话,张着嘴,疑惑道:“什么?你再说一遍,好不好?宝宝,你刚刚说了什么,妈妈有些没听清……”
沉榆在撒谎。
周度刚刚说的话,她一字一句全都听进去了。
但她不信,就像古罗马寓言中的鸵鸟一般,将头埋在沙里就能听不见了。
周度没回她话,闭着嘴,沉默地站在原地。沉榆只不断地摇着头,她浑身抖得厉害,不由得觉得自己好冷。
她不知道想到了些什么,眼泪不自觉就落了下来:“宝宝,我老公怎么了……我老公他怎么了?你再说一遍好不好?”
她想哭,却又没了力气,说出来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发着颤。
周度走到了她的身边,脸上写满了关切,他俯下身子,紧紧抱住了她,闭上眼,埋在她的肩头,道:“妈妈,爸爸死了,爸爸已经下葬了。”
“不要哭,妈妈不要哭。还有宝宝陪着你呢,对不对?”
周度语调温柔,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蛊惑,他语速很慢:“妈妈,事在人为,人命在天。死去的人已经回不来了,但活着的人还有明天。对吧,嗯?”
沉榆难得没有推开除周廷外的其他人,像是真应了周度的话一般,她只有周度了。
她的老公真的死了。
为什么?沉榆喉咙哑得厉害,她觉得自己现在但凡咳嗽都能咳出血来。
老天为什么要这么对她呢?
沉榆纤白的手轻轻拍着周度的背,她说不出一句话来。房间里只有二人相拥抽泣的声音。
“妈妈。”周度哑了半天,才轻声开口:“我没有爸爸了。”
他的话像一把小刀,缓缓割着她的心头。
老公已经不在了吗?
是啊,老公已经不在了。
沉榆张了张嘴,她脑子里稍微清醒了一些。
那一直悬在她头顶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此刻终于是落了下来。
现在,在生下周度的第十七年后,沉榆终于真真切切地意识到,自己已经是位母亲了。
所谓的生命与血脉真的很神奇,她孕育出了周度,像一根绑带死死拴住了她与周廷。周廷用他来牵住了沉榆,沉榆用他来延续了周廷。
沉榆的泪终于忍不住落了下来,她哭湿了周度的背,很久很久都说不出一句话来。她心里头憋了口气,又咽了下去。
不知道过了多久,沉榆张开了嘴,哽咽道:“还有我。”
“宝宝,你还有我。”
沉榆回抱着他,连手背的青筋都突了起来。她头晕晕的,只是不断嘟囔着,像是喝醉了一般:“宝宝还有我,宝宝还有妈妈……”
太累了,她太累了。眼睛不知不觉就阖了起来,她正犯着迷糊,周度又低缓开口了:“妈妈,您先不要睡,好不好?”
周度哄着她,慢慢扶着她起了身。他将床头柜上放着的水杯拿了起来,道:“妈妈,您身子本来就不好,这几天又受了太多惊吓,医生特意给您配了一些调养身子的药。”
原本温热的水此刻已经变凉了,他低下头,垂着眸子与沉榆对视道:“妈妈,我刚刚进来时是想给您先用棉棒润湿一下嘴唇的。药之前还在炉子上熬,现在应该差不多好了。”
他顿了顿,道:“我现在下楼,去给您端过来。”
周度身上长得最像沉榆的地方就是那双乌黑的眸子。
她看着那双与自己极为相似的眼睛,点了点头,道:“我家宝宝真是长大了,谢谢你。去帮妈妈拿过来吧。”
周度从小到大都很懂事乖巧,沉榆看着他转身而去的背影,笑了笑。都说小孩子长到青春期时都会变得叛逆不着调,但她想:周度是不同的,他一直都很乖很听话。
沉榆思绪飘得很远,直到鼻子里闻到一股中药的苦味,她才堪堪回过了神。
“这是什么?”
沉榆下意识用手捂住了鼻子,她漂亮白皙的脸蛋皱成一团,道:“我不喜欢这东西,我讨厌它。”
她语气里下意识地便带了些娇憨,像是老公还在一般,道:“我不喜欢它,你把它拿走吧。”
沉榆往被子里缩了缩,一手捂着鼻子,一手攥着被角,整个人一派抗拒的姿态。
太可爱了。